[只言片语里的风景]蚕妇

   长安西街，和这满街的繁华相比下，惟独这一冷清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看似面貌清秀的妇人，她可能还年轻，额头却不再光亮眼角也挂上几许岁月的痕迹。秋风一过，鬓发便跟着滑落，但是她并没有注意到，或许她只是专注于眼前布匹的销路。她，只是个普通蚕妇。
   

  她织的丝衣,可谓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的。在小贩的吆喝声中，她安静的织着桑衣，等待着买主来买她出售的桑衣。这些做工精巧的丝衣，不一会就卖完了。她拿着银子，到商人的摊位买了最便宜的食物，她清点了一下今天的钱：除去开支，还剩下不少银子。

  蚕妇整理了一下银子和食物，匆匆朝家里走去。说是家，不如说是被人遗弃了的废墟。这里到处都是尘埃，只有房子的旁边放了几个已经旧的不得了的家具，还有养蚕需要的一点桑叶。“米离，米离。我回来了！”这时候，从黑暗中跑出来一个三四岁左右孩子，这孩子的眼睛十分澄澈，没有一丝世界上的瑕污。米离伸手接过桑妇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问 道：“娘，什么时候开饭啊？我很饿了，还有，今天我给蚕喂了桑叶，今天看来，蚕似乎要结茧了。”米离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母亲的表情。这时，蚕妇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这孩子，这么好，似乎本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
  

   或许老天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天空中乌云密布，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蚕妇这时候才想起去采桑叶，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山路泥泞，不好走，就算去了，也采不了多少桑叶。蚕妇叹了口气，看着仅剩的一点桑叶，不禁皱起了眉头。

  天渐渐暗了下来，蚕妇点了油灯，在幽暗的灯光下织着还没有织完的丝衣。米离呼吸均匀地睡着，娇嫩的脸上有少许泥污，但是他却在甜甜地笑着，似乎在梦中吃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蜜饯。丝衣终于完成了，蚕妇伸了个懒腰，看着米离，自己也笑了起来。然后依在凳子上，慢慢地睡着了。。。她在梦中看到了好多好多，有美味的食物，华丽的衣服， 还有她自己织的，从来没有穿过的丝衣。。。
   

  天灾人祸，终究是躲不过的。这一年，阳光格外的炎热，粮食减产，河水干涸，动物都开始大迁移，寻找一个属于它们的地方。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如何活下去，自然就没有人来买蚕妇的丝衣了。蚕妇看着米离高烧不退，十分得焦急，但是她的银子，都已经花完了，蚕妇流着眼泪，看着米离的生命在她眼底下一点点流逝，她却无能为力。“娘，我呼吸好困难。。。怎么办啊，娘！”

  米离的一声声唤喊的蚕妇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蚕妇紧紧地搂住米离，希望米离能活下来。蚕妇突然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朗中救救米离！蚕妇背着豆子一路狂奔，跑到郎中家门口，她流着眼泪，跪了下来，祈求郎中能救救米离，没想到，郎中看了看蚕妇背的孩子，却问她：“你有没有足够的银子？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这些天来的人很多的。”蚕妇抽蹙着说：“对不起。。。大夫。。我。。我没有足够的银子。。。你能不能先救救米离，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郎中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他淡定地摇了摇头，说：“你快走吧。”蚕妇绝望了，米离已经停止呼吸了。

  她放声大哭，她为这个世界的凄凉，为郎中的绝情，为米离的死。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她感觉这条路比以往走的路长多了，她想到了好多好多，她想到了米离笑着对她说：“娘，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请你吃蜜饯！”她还想到了米离像个小大人似地喂着蚕，她还想到了，米离在睡梦中甜甜的微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蚕妇终于走到了家里，这时候，她没有哭，她已经完全意识到米离死了，她慢慢地挖了个坑，然后把米离慢慢地埋了起来。她有点恨这个世界了，恨那个郎中的自私，这是她第一次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的悲哀、凄凉，而那些人，似乎也冰凉的没有温度，只认得银子。
   

  这个悲伤的季节很快过去了，冬天就这样到来了。蚕妇的脸上是漠然的，她似乎还没有发现，冬天已经到了。刺骨的寒风就这样刮着，吹掉了蚕妇房子上的瓦片，也吹走了丝丝炎热。她穿着单衣，在长安街闲逛，她以前赚钱是为了米离能活的很好，但是现在，她还能找什么理由来赚钱呢？雪越下越大，蚕妇搜罗了最后一丁点钱，买了蜜饯，打算洒在豆子的墓上，让米离能了却自己的心愿。她紧紧地抱着蜜饯，就像米离生命垂危的时候她抱着米离那样。

   这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风，也刮的格外猛烈。但是蚕妇没有起身回到屋子里，而是紧紧地抱着蜜饯，依在米离的墓旁边，她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回忆着，以前过往的一切。渐渐的，她的意识模糊了，她却感到周围格外的温暖，她看到了，看到了米离，还看见了她自己穿着她亲手织的丝衣。米离向蚕妇挥了挥手，说：“娘，你跟我来吧，这个世界太冷了。”蚕妇点了点头，高兴的跟了上去。。。

  第二天，人们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有的人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蚕妇。人们议论纷纷地说着，但是没有一个人把蚕妇的尸体掩埋起来。后来，人们慢慢散去了，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蚕妇手中的蜜饯，还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