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颜夕，花开荼靡

2007-09-29

1。十年

十年，于一个人而言，从孩童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是多了几把银霜，几道纹路。

十年，对一个妖来说，只是轻轻弹指，花开花落一瞬，容颜依旧，妩媚如昨。

我是芦花，看五指的风云聚散，人心的不古，和一片又一片白茫茫的日光，甚至把光阴过得已经不知今夕何年。

风吹花摇曳，水里倒影，翠绿翠绿地荡漾。他们都说我是三界最臭美的女妖，不过是看不习惯，我在水边单脚而舞的轻盈，我柔若无骨的身段，这普天之下，有几人能敌？

芦苇荡的夜色，十年如一日，我把等待吊在芦苇上，不怨天地，不恨流年，只等一人前来，轻轻把我拥着。

然后，执起我的手，回家。

2。挑衅

一场过了时候的恩怨，至今仍让津津乐道，因了第一楼陈小知的炒作，我成了三界最臭美的女妖，却也给芦苇荡的姐妹们带来了灾难。

从前，我们的生活虽然平静却安全，三界里极少人来这荒芜之地，成片成片的芦苇在风里摇曳，我们的美好凭借风全然舒展。

而自从小牛的挑衅以后，我的姐妹们必须面对抽筋的痛苦，我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要稍稍走远，便会被那些认为我们的胫骨可以打造绝世神器的人们抽走，疼痛深入骨髓，于是我开始愤恨起那无端的战争。

那日，我懒懒躺在藤条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水里，波光鳞鳞，正当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女童的声音响起，哪家的孩子好没礼貌，打扰我的美梦。

只见她梳着童花头，架着一把藤条弓，很嚣张的样子说她要讨回她的夫君。

“你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哪来的夫君？”我好笑地斜睨她，她的高度只与我的肩齐。

“我...看招...”这孩子说不出所以，就开打了。我只消一个兰花指，便把她打的无处藏身。

“芦花，你等着...”她一蹦一跳地跑走了，还咬定我的大名，是有备而来。

原以为，她吃疼不敢再来，却不料又带了几拨人马浩浩荡荡冲来了，即便再多，修为都尚浅薄，怎是我千年女妖的对手？结果是他们不得不去和小白喝茶。

可我真没见过这么不屈不饶的孩子，三番五次来兹事，屡屡以失败告终。

“你到底找谁？芦苇荡是没有男人的！”我图清净，不明不白的挑衅，实力相差太远，好没意思。

“郭子豪。”一派的理直气壮，我差点跌破头，原来她是牵小牛转世。时光悠悠，陈年旧事，我早记不起来。这小牛，转世了还是冒失得紧，本性难移啊。

“罢了，你搜，人在，你带走便是。”我一摊手，不用再打了，郭子豪那小子早是黄土一把了。早年的破事，挖出来，真够折腾人的。

遍搜之后，小牛怏怏走了，从此芦苇荡热闹非凡，所有的人想窥视我这把骨头是怎样的臭美。

3。邂逅

五指山不再荒芜，芦苇荡不复清冷。

遇见他，在月下，牵小牛不屈不饶地想打败我，我和她之间的战争，不再是一掊黄土的郭子豪，而是两个女妖之间的较量，她搬动了一个男子。

彼时，正是圆月高挂，我踏着月光和浓露，轻轻踩在水面上，许久没有仔细端看自己。我愈发消瘦了，曾经的骨感美，憔悴不堪。多少年来，我守护着芦苇荡，从没想过有一天去放弃自己的家园。在闹哄哄的人群里，萌生了搬迁的冲动。只是何处为家？

我在沉思，被小牛的童声一吓，不留神掉进水里，看着她嚣张的样子，我狼狈不堪。几时，我在草木皆兵的世界里，走神了。

不料他伸出手，拉我上来。千年来，从来没有谁向我伸出手，当年的郭子豪也是我虏来的，只有他，目光如星，坚定地把我从水中拉出。

那夜，没有打斗，小牛第一次和我坐在芦苇边漫无边际地扯着，稀疏的星光在天边，月华如练，蛙声一片。

如若，我们没有前尘往事的纠缠，我和小牛也能成为朋友，在这样的夜里，我被不熟悉的情愫牵引着，陌生而温暖。

而他，始终静静站在一边，目光深邃如茫茫夜色，我不由自主坠入其中。一个妖爱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一只手的援助。

4。难续

于是，我开始期盼，期盼沾染人间的烟火。

每一个长安的消息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我真该感谢把我的名声弄坏的陈小知，关于他的报道，期期不误。

真真假假的消息，伴随着他的盛名，一发不可收拾。他温暖的手心温度永远留在我心底。只是，我是一只千年的妖。千年修为，终究堪不破情字。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游戏妖界，做一只潇洒的小妖，在自己的领地上简单快乐着。

如今，满满一脑子都是他的影子和深邃的眸子。姐妹们窥见我的心事，劝着我去长安寻他，寻到又何如？我可有勇气正视他的眸子，诉说我的一腔情思？没有，我是一只妖，不配拥有人间的幸福，我只固守漫长生命的寂寞，自生自灭。

再几日，便是他和小牛的成婚之日，第一楼把他们的成风花雪月炒作得天花乱坠，我忽然没了力气，小牛终能走出前世今生，不再苦苦纠缠我要她的子豪。

她将是他的娘子，而我还是败给她，曾经如此，现在依然，我固步自封，终将失去。

他们成婚的日子，我混入了长安，我从没踏过这个城。大红花轿从城头游到了城尾。凤冠霞帔的小牛，不再是当初冒失的孩子。其实幸福是适时地遗忘。

混在人群的我，望见白马上他的背影，千转百回。千年里遇到一个温暖的人，却眼睁睁看着离去，这痛比起无限的寂寞更甚。

我悻悻回到芦苇荡，从此茶饭不思。我总恍惚那个夜里他闯进我的生命，从此枯木生花，芦花翩翩，一开始便错过花期。

5。湮灭

那一年的长安之行，结束了芦花漫长的一生。

彼时，一弯新月，一汪绿水，霜花，芦花，漫漫开放在河的两岸。苍青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延续到了天边。芦花朵朵，朵朵是她的容颜。

她是妖，没心没肺地活了千年，忽然有天爱上一个给她温暖的男人，因为岁月过于漫长和安静。

秋水茫茫，芦苇苍苍，芦花飘落下来，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那日，小牛策马经过，望见这片景致，泪无声落下，芦花啊芦花，斗了这么多年，原来她只是渴求些许的温暖。

芦花不知，小牛的夫君与他是将军府孪生的兄弟。他去了边疆驱赶突厥，料定有生无还，也便将那夜的疼惜强行压下。

只在很多年来，芦苇荡有一人，从青丝站成白雪，他立在水边，早已望断岁月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