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之舞（上）

2007-09-14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生命中的一些过往是无法触碰的
因为那将是一种自揭伤疤的残酷


霓裳是玉帝最小的女儿。不过她和其他几位公主不一样，虽然一身的金黄轻纱，但是眉眼间的淡漠和清冷却不是金色轻纱羽衣所能掩饰……
中秋月圆人圆的日子。王母说，霓裳你有最后一事未了，去凡间看看吧！
霓裳犹疑的看着王母。她不想下凡，只因自身本性天生淡漠，向来无欲无求，只除了那道模糊的影子。但是王母的话自有其道理，劫还是祸，只有经历才会知道。于是霓裳选择了中秋前一日下凡。
其实霓裳此前曾在长安修行。于是此次下凡，依旧选择了长安为入世点。虽然此长安也非彼长安了。可霓裳心里还是愿意叫此地为长安，那是她心里的长安。这日，她在郊外的国安寺看到了那么一阕祈祷词：“终将骑高头大马，逍遥天下，将三千里城池射杀，一日看尽长安落花。”白衣紫裙的霓裳恍惚起来，“一日看尽长安落花”仿佛多年前曾经看见过。只是记忆遥远而朦胧，无法分清真与假……

“霓裳，快来帮巧姑娘把舞衣清理干净。”坊主尖厉的嗓门又在外间撕扯着。霓裳赶紧的把手里的活计放下，匆匆的奔了出去。
她是妙音坊的丫头，负责坊内各位姑娘的服装。另外也跟着姑娘们学习舞蹈。霓裳是被父母卖到此地的，由于入行年纪尚幼，所以嬷嬷没有早早操习她舞蹈方面的技 艺。而她似乎天生就有一手好针线，因此在坊主发现她的手艺后，此去经年，妙音坊内姑娘们的舞衣都是出自她手。其实霓裳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真正站上那个红绒布铺砌的舞台，真正舞出属于她的一阕舞蹈。可惜她相貌并不出众。坊主喜欢她的手艺，所以她就一直留在裳衣间，负责打理这些昂贵的舞服。
这天是霓裳感觉很郁闷的一天。先是巧姑娘的衣服遍寻不着，然后是雅姑娘的衣服破损，接着茹姑娘又说衣服不合适……
霓裳忙得跟陀螺似的，照顾完一个又一个，终于结束。她不禁坐在后院的台阶上长叹一口气。

夜已深，月光轻柔的散发着，在台阶上留下霓裳长长的背影。
“你在看什么呢？”一个年轻的声音，很核突的显现。
“看月亮，多美的月光！”霓裳仿佛不自觉的回应。
“月有阴晴圆缺，光亮不是一如既往，时刻变换着，这样的景象也值得你一如既往的欣赏么？”
“我赏月，不过是因为它此刻的美好，其变幻之间与我无关。”霓裳淡淡的道。
“你好像很不一样。我叫江城，江水的江，成城的城。我期待着一日看尽长安落花，花落之时我会见到那年的美景。”江城轻轻的笑着。
“我叫霓裳。你若期待花落不如期待荼靡花开吧，毕竟荼靡花开百花不在。当荼靡花开，你当能得偿所愿。”话音落，霓裳回头，只见白衣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树影斑驳的折在他的脸上身上，霓裳只能知道这人大约是个青年男子。
江城并不嫌弃霓裳相貌的平庸，反而兴致勃勃的和她聊起了天。霓裳自小性子倔强，脾气耿直，正投江城所好。
江城乃是长安首富江百万的独生儿子，今日父亲携其同来妙音坊参加丞相的设宴，他无趣至极，于是在后院遇到了霓裳。
“霓裳，后会有期，我先行一步。”江城有礼的作楫，离去。霓裳突然想起来，一个晚上她居然忘了看看这个男人的模样。
霓裳一直是沉默而安静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每天她只愿意埋首于无数衣料间，幻想自己的梦，仿佛那一件件张扬灼目的舞衣，就是她的梦想成真。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霓裳在同样的地方，再遇前来寻她的江城。他们依旧默默的看月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起初霓裳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妙音坊里寻欢的客人多了去了，她不过一个姿色普通的裁缝，也许江城也不过对她好奇罢，久之或许也就淡忘了。
“霓裳，我带你走吧，你不适合在这里。”某夜江城突然说出了很核突的话。
“为什么？我在这里很好。”霓裳不解。
“你始终是单纯干净的女孩，怎么可以埋没在此烟花之地……”江城稍有感叹。
“我有我的梦想，这里可以实现，所以希望留在这里。”霓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月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恍如宝石。
江城看着那对单纯的眼眸，一时无语，于是问：“霓裳有什么梦想？可以告诉我么？”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穿上自己缝制的舞衣，飘扬在妙音坊的舞台上……”霓裳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期待与憧憬。可她却不知那样对未来期许的模样，已经深深打动了江城的心。仿佛当初惊鸿一瞥的面容。
于是江城说：“如果我给你希望，你是否能站到我身边？”
此时霓裳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江城的样子，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她却宛然拒绝：“江公子，谢谢您对我的抬举。只是人各有命，我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抱歉！”
江城什么也没有说，悄悄的退离了那片月光的阴影。
事后，霓裳想如果他的眼眸里不是总有着另一个影子，或者她是会答应的。只是时间却没有允许她再深入去思考。

数日后，坊主突然喊霓裳：“霓裳，你快给我去准备，有人特意点你舞一曲，而且抛下重金呢……”
霓裳有些茫然，只见平时给各位舞娘装扮的技师们都在她的脸上、身上忙碌着，待到一切结束。
突然，临上台前，那位素日和她交好的妆容嬷嬷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霓裳，去吧，我知道你一定会一飞冲天的。”
霓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那袭摇曳多姿的衣裙，仿佛很陌生，这就是她要的世界么？霓裳自己都有些迷糊。
霓裳一袭金色的舞衣，站到了台上，乐声响起，她不由自主的随音而动，翩翩舞姿，身段妖娆，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的心。
在众多迷醉的表情里，她看到了江城。只是他依旧淡淡的模样，霓裳不禁有些气恼，于是在最后结束之时，故意的踏错步骤，仿佛要摔倒一般，只等江城来扶，可惜到了霓裳即将倒地的一刻，江城都无所动，他仿佛痴迷了一般的盯着舞台，好像在看霓裳，但又似在看另一个人……

霓裳之舞是成功的，尽管那晚江城没有展现一直以来的君子风范，给霓裳伸一把援手。
因为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仙，给霓裳伸出了援助之手。
只见一袭银衣的男子从二楼飘然而下，轻轻拉起霓裳手，霓裳借力稳住了倾斜的身子。
衣诀翻起，裙裾飞扬间。
女子娇媚的面容，参杂着些许茫然的神态；男子清俊的面庞，淡淡的笑容，仿若一幅静态的工笔画。
只是当霓裳再度抬眼，却只冷冷的看着他，神态间没有丝毫的喜悦或者是感激。
银衣男子也无任何的不快，只是仍旧淡淡的微笑：“我来接你回去，该走了。”
一道银光过，两人消失在妙音坊的舞台上。只余下空空的舞台，和满脸茫然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