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守护故事：前缘空似水，从此护一生

前缘空似水 从此护一生

　　（一）

　　她已记不太清楚，像这样徘徊在碗子山波月洞外的日子，有多久。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是风雨来临的前兆。
　　其实心里是有些庆幸的。她刚刚从洞内溜了一圈儿出来，那个黄袍妖怪并不在洞中，不然，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个见妖杀妖见鬼打鬼见人吃人的狠主儿。
　　只要黄袍怪不在的时候，她都要溜进去去看看那个委身妖怪的女人。黄袍似是极爱她，给她周身布下了什么法术，让像自己这样的游魂不得近身，只能恨恨地看那女人的一举一动。
　　在她还沉浸在死亡的怨恨之中不得超生的时候，这个女人一无所知。虽然这女人并不幸福——与一个妖精成婚，哪有欢乐可言？但，她至少还是活生生的，可 以感受阳光，感受鸟语花香，还有一双孩儿常伴她左右。这个女人手腕上带着一只玉镯——她知道那叫百花戏月镯——在这个妖怪洞府里显然有点不搭，但黄袍出去 之后，女人就会恋恋地摩娑着镯子，想念远在三百里外的那座城池，那座城池里的父母与姐妹。
　　她常常能看到那女人在抚摩玉镯时流露出的复杂神色。尽管心中的怨恨犹如水涨船高，却没办法做些什么。每到这时候她就只能急急冲出洞外，痛苦地长啸：
　　“啊……”
　　常人听不见的音波就这样将她的愤怒远远传了出去，在黑松林上空久久回荡，最后，犹如风过无痕。
一道闪电斜斜刺破天空。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雨声势浩大地往下砸。
　　她是空似水。一屡怨念深刻的游魂。
　　波月洞中的女子，是离此三百里的那座宝象国的三公主---百花羞。
　　公主，公主。我就这样看着你，你却从来没有发现我。你可知，我心有多恨？
　　雨下得越来越大，急促地敲打着树木的躯干，纷纷汇进了湿润的泥土。
　　她想：这场雨，是为我而下的吧。
　　我早已流不出泪。

　　（二）

　　记忆飞速的后退，曾经的欢乐喜悦，还有绝望，都一幕幕的回放。曾经的伤心事，很轻易地就被勾起。
　　“静流，静流，快来帮我绑一下头发啦！又弄散了！”
　　时光深处，有一个可爱的少女气喘吁吁。方才和一众侍女嬉闹，使她有些狼狈。然而宝象国的国母每日早晨，都要召见自己最疼爱的三女儿。这样怎么能行？
　　年少的三公主百花羞只好向她最亲近的侍女求救。手腕上的百花戏月镯沾染上了一些泥土，却依然在清晨微暖的阳光下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静流，那就是她上一世的名字。
　　她苦涩地笑。
　　前生，静流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在公主百花羞的眼中，这是唯一一个不会和她嬉闹的侍女。这个侍女似乎永远只知道安静地看着，嘴边有浅浅的弧度。在她把 自己弄得像个疯丫头一样的时候，在她害怕来不及进见母后的时候，，只有这个名叫静流的侍女会帮她扣好衣襟，轻轻拍打掉身上的灰尘，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捏着象 牙梳子，轻轻地梳，缓缓地盘，细心地帮她编好散乱的发辫。并帮她擦拭掉玉镯上的脏污。
　　这样一番动作看起来很慢，实际上，也就只要一会儿。整理好以后，三公主百花羞就会满意地看着自己在菱镜里的模样撒娇：“还是静流最好啦！……”然后，努力地扮出几分娴静端雅的淑女模样，毕恭毕敬地去见母后。
　　静流自小入宫，十二岁那年，就被分到三公主百花羞的身边。那时侯，8岁的小公主不过是个粉雕玉啄的小女孩儿。也许因为只比公主大了4岁，公主对这个 静流侍女很有些依赖。几乎每个早晨，都会上演上面的戏码。不知不觉，斗转星移之间，当初的小顽皮已经长成了光彩四射的少女，却淘气依旧。
　　这一天，亦然如是。
　　当她认真地妆束完毕，三公主似乎并不急着去见母后。她旋着腕上的镯子，沉吟片刻，有些失落地问：“静流，你是不是，要出宫去了？”
　　宝象国的皇宫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年满二十岁的侍女，都会在当年的中秋之后放出宫门，自寻婚配。尽管二十已是很大的年纪，民间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就做了母亲，但是，能再与父母家人团聚，又何尝不是久居宫中的侍女们所愿？总比老死在这要好吧。
　　静流已然双十年华，恰在此次出宫之列。
　　“这……”
　　她还未回答，三公主自顾自地把话接了过去，“静流，我舍不得你。但我知道宫里的规矩，你走的时候，我要把这只镯子送你当嫁妆！“
　　少女秀美的皓腕之上，百花戏月镯悠悠地荡。这镯子，流光溢彩。静流只做笑谈：宫中上下，谁不知道这只镯子？
　　这本是国主当年迎娶皇后时相赠之物。因此玉夏清凉，冬温润，色泽纯正，天下无双，皇后爱不释手。皇后育有3个女儿，只有这三公主，淘气非常，瞧着这镯子好看，软磨硬泡许久，方才给了她。
　　公主自得了镯子，从未离过手，怎会给予她一个小小的侍女？
　　公主径直去了皇后宫中。她看着少女的背影。有些许欣慰，也有隐隐的担心：公主太过天真烂漫，万一这样的话当着别人的面说了，可怎生是好？

　　（三）

   那一日公主回来的很晚，回来的时候兀自嘟着嘴，闷闷不乐。
   她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中秋已近，宫里正张灯结彩，准备庆祝。过了好几日，她才从皇后跟前的侍女那才得知了讯息。不由心中一沉：这……
   原来那日，公主在皇后面前竟然也说到了把百花戏月镯赠给她的事。皇后只当小女儿少不更事，孩子心性，原也不曾当真，便笑言：“孩儿，都依了你！”不 料公主却认了真，失了礼数，当即要回自己的居所，皇后十分不喜，力叱：“不过宫中一女侍，你贵为公主，那侍女出宫便出宫，嫁了便嫁了，岂有许国之重宝以为 妆资之理？
   公主不服，顶撞皇后，后不悦，甚责。
   她听得这些情节，心里不是没有半分温暖的：在这偌大的皇宫内，终究有人未曾轻看她的卑微。然而，她也越加担忧起来……
   中秋，不过两三日了。两三日，是她出宫的倒计时。公主，你不舍，静流何尝能舍？只不过，凡俗女子，终究还是要辗转向平凡的生活。
   夜已深。三公主正好眠。她望着少女安稳的睡姿，突然间眼角有些湿润。
   香炉里，那只安神香烟气盘旋缭绕，渐渐飘散于空气中，了无痕迹。
   两三日，又有谁能预见这短短的时日里，命运的天翻地覆？

　　（四）

　　中秋夜，月正圆。百花羞本来欲带着静流去赏月的，无奈静流正为出宫而打点行装。何况她喜静不喜动，原本就不喜欢那等喧嚣之所，只得带了其余的宫女出去。
　　静流守在宫中，不知何故，颇有些心神不宁。玩赏的三公主并未回来。皇宫却突然鼎沸。原以为是节日燃放花灯，她未曾留意，渐渐地却发觉情况有些混乱，宫女侍卫来回奔跑，惊慌失措。她本想趋前一问，而众人对她视而不见，也只好作罢。
　　正思量间，忽闻传报皇后驾到。静流忙与公主宫中的留守侍女觐见。果见凤辇停于门外，一国之母怒容满面：“静流谁也？”
　　她赶忙走出，心里惴惴。
　　皇后瞟了她一眼，气急反笑：
　　“好一个花言巧语的宫女！除了花言巧语，你还能做甚？给我拿下！”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下到了狱中。
　　在出宫的前一晚，在举国上下欢庆佳节共贺团圆的时刻。
　　那些关于生活的美好向往，甚至还有女子隐秘的心事，如含苞的花朵，还未来得及绽放，就折损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绝望。哀戚。如同一头猛兽盘踞在她的心脏，凶狠地噬咬。她曾嘶声痛哭，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为什么。
　　她开始禁食。绝望的女子，一旦不吃不喝，就很快衰弱下去。每一天，都能感觉到生命从身体里里流失。却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公主，公主，你不是要送我出宫么？
　　可是，为什么你都不肯来看我？
　　奄奄一息的时候，两个狱卒的谈话攫去了她仅存的意识。
　　公主不见了！
　　中秋夜赏月，突然妖风大作，倏忽之间，公主就被摄走，不知所踪。宝象国大乱，皇后顿失爱女，悲痛不觉，伤怀公主天真浪漫，不由记起公主那句赠玉之言，那静流必然也是与公主情分很深的仆从，而赏月之日，却不在眼前，皇后遂迁怒于她，“怠忽职守，以致公主失踪，不知生死……”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为三公主的失踪而忧心，亦对自己的命运痛心。
　　一句话，就葬送了一生。
　　她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