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毒

2007-08-31

『易水寒』

  那日易水寒照例来万花客栈喝酒,算算日子,原来已经两年了,正思索间,他看到红蔷端了一杯酒款款而来,笑吟吟抿了一口后将酒递给他。
  “这是天禄坊的剑南烧春。”红蔷说。
  “葡萄美酒夜光杯,长安新近开了家胡人酒肆,在下不知是否有幸与红蔷姑娘共饮葡萄美酒?”易水寒毫无征兆地心虚,急忙接过红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易水寒喝过天禄坊的剑南烧春,却从未觉得它如今日般凛冽,一杯下肚,好似吞了一口剧毒,在腹中灼灼地烧。
  “你变了。”红蔷看了易水寒的眼,定定。

  岁月更替,总有些东西是要变的,比如人心,比如际遇。

  今日的易水寒,早已不是当日那个落魄少年。

  那天,易水寒上街只为买红蔷喜欢的糖葫芦,因了血气方刚,顶撞了出游的鲜卑皇族车队,好在,二皇子看他出于正义,身手又好,收了他做门客,至此,富贵荣华似乎唾手可得。

  成为慕容家的门客后,慕容依旧每日去万花客栈,却不再喝竹叶青,而万花客栈,从此也不再卖竹叶青。

『潇湘』

  形容光阴流逝有许多词语,潇湘只爱一句:白马过隙。或许因了心中装着一个白衣少年,是以对一切白色的东西都怀了好感。
  自从第一次见到那白衣少年,已然2年。

  又是一年谷雨,潇湘鬼使神差又去了牡丹花会,之于心中那白衣少年,其实已没了多少眷念,却好似一种习惯,深入骨髓。

  当那个白衣少年捡起那块手绢递到潇湘手中时,她多少有些不安。
  在心仪的男子面前,所有的女子都会不安的,无非有些会掩饰,有些,则不会。
  潇湘自然是不会的,在那个唤慕容的少年面前,她羞红了脸,嗪了首,沉默。

  天色渐黑,二人依旧痴痴站着。倒是一旁的丫鬟看出了些微端倪,轻扯主子的衣袖。
  潇湘陡然醒转,欠了欠,转身就走。
  “姑娘,小生他日定当登门拜访。”身后,慕容急急喊。

『慕容』

  一年不长,对于历史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但一年也不短,对于思慕心上人的男女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如慕容。
  第二年,依旧是谷雨,依旧是牡丹花会。
  早前几日,黑衣女子便托人送了信说有要事要办,得谷雨后才能来慕容处。

  当慕容捡起那块绣了“潇湘”的手帕时,又愁又喜。喜的是,终于能见到长安城中久负盛名的才女潇湘;愁的是,惟恐那才女潇湘与自己朝思暮想的绿衣女子不是一人。

  当心中的绿衣女子羞涩地接过手帕时,慕容有些雀跃,他近乎贪婪地看潇湘微红的脸颊,嗅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天色渐黑,两人依旧痴痴站着。
  蓦地,潇湘欠了欠,转身便走。慕容在她身后急急喊了句:“姑娘,小生他日定当登门拜访。”
  眼前的二人毫无理会,在暮色四合间,渐行渐远。
  慕容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如潇湘这般有才情的女子,应是见惯了风流才子示爱的,自己在她眼中,又算什么呢。

『红蔷』

  人生,究竟有多少个十二年呢?在这些个十二年中,究竟能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人等待几次?之于第二个问题,红蔷的答案是一次,人生,只要一次少年就够了。

  十二年,万花客栈的舞姬歌女与往来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曾经的头牌舞姬红蔷,今日已掌管了万花客栈,在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相对不变的,只就易水寒与红蔷。

  照例是临窗的位置,却没有酒。
  “你会等我吗?”易水寒问。
  “不会。”红蔷决绝地别过脸,“红颜弹指老,女人的青春是经不起等待的。年少轻狂,一次足矣。”
  “那么,”易水寒有些迟疑,“我走了。”
   红蔷漫不经心的答应,“恩。”
  “你会来送我吗?”
  “送你?你会回来吗?”红蔷站起来,冷笑。

『易水寒』

  易水寒曾经以为,自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每日到万花客栈点一壶酒,和红蔷说一会子话,一天,就这样平静安宁的度过。
  所以,那日慕容来找他时,多少有些错愕。

  “我希望你能帮我实现我的夙愿。”慕容开门见山。
  “你要我怎么办。”其实易水寒清楚地知道慕容的来意,他不过是怀了希望,即便相当渺茫。
  “杀了李世民。”慕容仰天大笑,话锋一转,道,“他日,慕容王朝得重建,你便是开国大将军。”
  那也要有命回来才是。易水寒不语,好久,才低声问,“几时出发。”
  “明日,”慕容上前一步,拍拍易水寒的肩膀,“我相信你。”
  “啊,哦。”易水寒低低应了声,“我想去喝酒。”
  “记得明天的事,别耽误了。”慕容放下一封银子,转身就走。
  易水寒看着那些银子,苦笑。

『潇湘』

  潇湘病了,很重。

  “明日,慕容会去大唐东长风坊。”烛影绰绰,一个不甚清晰的背影映在屏风上。
  “他怕是早已忘了我。”潇湘淡然,没有任何表情。
   背影笑:“你怎知他不是在等你。”
  “我这身子,就算他等到了又有何用。”太多年了,潇湘早已学会看开一切,无欲无求。
  “我有解药。”背影扬了手,似乎拿了什么。
  “病入膏肓,有解药又如何?”潇湘淡淡地笑,半晌,才道,“谢谢你保全我爹爹的名声。”
  背影站起身,沉默了好一会,道:“解药我留下了,明儿个,还是去看看慕容吧。”

  月朗星稀,潇湘房内的红烛,燃了一整夜。

『慕容』

  慕容回到家,看到桌前坐了一个黑衣人。
  多年戒备生活引起的本能是拔出腰间的羽扇。
  “如果我有心杀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拔你的羽扇么。”黑衣人一字一句。
  慕容惊喜:“先生,这些年来您可好?”
  “你明天就行动了?”黑衣人反问。
  “恩,”慕容点头,“按先生的计划,原是要等那狗皇帝去金山寺时再动手的,可我整整等了十二年,我不能再等了。”慕容一甩衣袖,却一个踉跄,喉间呕出一口殷红的血。
  “慕容?!——”黑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擦去嘴角的血迹,慕容低吼。
  “我来帮你吧,”黑衣人似乎下定了决心,笑,“宫城那边,我来安排。”
  “先生!?”慕容又惊又疑。
  “我也该送点礼物给你,慕容。”黑衣人边说边往外走,只独留慕容在房中欲喜欲狂。

『红蔷』

  大唐东长风坊
  红蔷坐在马车中,掀了小帘看窗外的一切,她看到一个白衣青年端酒给一个白发青年;她看到那白发少年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她看到远处江中的小舟上,一个绿衣女子看到那白衣青年,惊疑不定。这,便够了。
  “回去吧。”红蔷吩咐车夫。
  没多久,马车陷于江边泥潭之中不得前行。车夫下车推行,红蔷掀了条小缝,赫然看见两条被车轮压出的沟壑中静静栖息着两条小鱼,顿时想起幼时念的一句书——“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一瞬,红蔷的泪水将流未流,好一会,她才深吸了口气,平声道:“回去吧。”

『易水寒』

  大唐东长风坊,慕容为易水寒送行。
  江风吹过,一片肃杀之气,易水寒突然想起一首古诗,亦是自己名字的由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后面半句,他不敢想,虽然,他知道那征兆了他的命运。
  易水寒看看四周,并未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也是,昨晚,她说的日次决绝,今日又如何会来.

『潇湘』

  第二天,潇湘举家到大唐东长风坊,东行,听说,要打仗了。
  潇湘一人坐在船头,江风有些大,她朝船舱方向缩了缩,突然看到对面的白衣青年。
  潇湘近乎贪婪地看着那抹白色,可那头,却没有丝毫反映,那么多年了,忘记也很正常,潇湘看了对岸那抹白色,渐行渐远。
  “外头风大,小姐身子不好,快进来吧。”丫鬟拿了披风给潇湘。
  潇湘低低应了,转身回船舱,袖子里似乎有冰凉的东西滑落,掉入江中。

『慕容』

  慕容在江边为易水寒送行,不知为何,他想起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众人上船行至江中时,他又看到记忆中那抹绿色,他以为自己早将她遗忘,却在某个不经意又浮上了心头。可是,在这种时刻见到了她又代表了什么,诀别吗?
  慕容没有动作,只是站在船头,看那抹绿色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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