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3
(二)
第二天的傍晚,当唐洛一身风尘仆仆风霜满身的提着一坛女儿红嘴巴里头还塞着个包子打开门时,不期然地与刚捧着菜盘从厨房里头走出来的我撞了个正着。
他看到我,楞了一下,扭头便走,边走还边摇头:“抱歉抱歉,我走错门了。真他*的,一定是压镖压出个眼花缭乱记忆力衰退了,连自己家都忘记在哪了……”
“你……”我一眼认出,很是尴尬。可不一回儿,他又掉回头了,嘴里大叫:“不对啊!这建邺城朱雀村三十九号明明就是我家啊!”闯回屋子,仔细看房屋里的摆设,一拍大腿,揣定到:“没错,就是我家。”可看了看四周的洁净整齐,完全不符合他的记忆里头的灰尘遍地,脏乱一片,遂惨呼道: “啊,我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的反应让我啼笑皆非,又尴尬非常,“呃,那个……这个,我看这房子太乱,忍不住就动手收拾了……”本以为他三天之后才能到家,我好歹还可以待会,等找到了避雨的地方,在他回来前就可以走人,谁知道他突如其来的回来,还撞了个正着,这下该怎么收场?想起他前两天前的威胁,心下更凉。
“这些……都是你收拾的?”他眼光四下扫荡,膛目结舌的模样,一脸的错愣。
“……是。”唉,擅闯民宅本来就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加上一条‘擅动他人财物’——虽然没有占为己有,但也算罪加一等吧……
他瞥到我躲闪的眼神,像是忆起什么,一整神色,喝道:“原来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我,这个,恩,那个……”完蛋了!这要怎么解释?!
他想说什么,可还没酝酿完说辞,眼睛就落到我手上捧着的红烧茄子上了,勉强咽了咽口水:“你……这个也是你做的?!”
“……是”我的如来佛主啊,谁能帮我解决掉这场尴尬?
他的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鼻子灵敏不亚于某种动物,突然牛马不相及地蹦出一句:“不错,闻上去好象挺香的。”
我的笑更不自然了,本来屋子里是没一粒米炊的,可肚子里的空城计唱地鼓震喧天,实在受不了,就厚着脸皮跑到隔壁左邻右舍讨点米粮了,估计是隔壁的王大嫂见我从唐洛家出来,误会了什么,极是爽快就米粮送给了我……我本来想解释的,可又怕解释完米饭也得飞走了,所以就……唉,估计像我这样‘恩将仇报’的女人也是少见的了……要是唐洛请他们做呈堂供词,我就真的要吃免费的牢饭了。
话音顿止,有些奇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身后饭桌上的菜肴,那眼神活像是狼入羊群,我咳嗽了下,想转移话题,顺便思索下怎么谢罪来着:
“恩……,那个,我刚做好了饭,你要乘热吃吗?”唉,这里明明就是他的家,却被我搞得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似的。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鸠占雀巢’啊?
不过唐洛好象完全无视我的忐忑步安,只见他迅速把馒头扔到一边,毫不客气地卷起了袖摆,抓起放在桌上的筷子,夹菜就往嘴里塞,
啊!!来不及递给他筷子的我当场愕然,大哥,这个,这个筷子是我吃过的,上面好象沾了我的口水,你……
他却完全置若罔闻,照样以惊人的吃相大肆扫罗风卷残云。
我心下汗然,这样的人一旦碰上了吃,身为人的视觉程度估计只能注意到饭桌上爬行的蚂蚁吧。
我很想抢救那筷子,因为唐洛的举动让我不由得就想起那个暧昧又尴尬的词语——间接接吻,暗斥自己想得太多,于是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寻找话题:
“恩,那个,你家人呢?”我侧过脸,小心翼翼的问他。这两天我好象都没在屋子里见到人。
“你是说我爹我娘?他们早就到西天跟如来佛主下棋去了。”他头也不抬,说话的空挡里夹菜扒饭的动作没停下,语气淡淡,好似谈论的是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即向他道歉,只不过除了说对不起之外,我已不知道该怎么运用储存的歉意措辞了,只好再换话题:“你的妻子和孩子呢,我……”
我本来想问他们是不是不在家,谁知他突然抬起头来,粗鲁地打断我:
“你个女人没脑子啊?!”他的眸子很漂亮,在日落西山余霞满天的背景的渲染下如熠熠闪烁的星,可惜吐出来的字句却很没营养:“你看我的样子像家庭妇男么?!我就这么像有孩子的爹?再说了,大爷我连票子都没有,哪来的女子和儿子啊?!”
我尴尬至极,支吾地答不出话来,哎,难道我这辈子跟这人八字不合,所以他老与我犯冲?
既然连说话都会冒犯到他,那我干脆就闭嘴好了。当下打定主意来,注意到他的脸,上次的来去匆匆,让我无法看清楚他的模样,现在仔细端详过去——他也算是长相英气意气风发的吧。
与陆海涛的儒气尔雅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个人,只能用磊落不羁这样跳脱飞扬的词语来形容。蓼蓝汁液染成的一身合身劲装,尽管上面溅着泥点,邋遢落魄,也依然不改其色。若夏日晴空,一路八百里风尘掩不住他的棱角分明气宇轩昂,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树木清香。那把令人印象深刻的玄色长剑缠在腰际,发出淡紫色的冷芒——原来是把长软剑,难怪可软可硬,可缠可显。
“葛!”不知何时,他已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菜盘子里连汤汁都没留下。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不期然的回过头来:
“看够了没?”见我目不转睛得看着他,他促狭地出声。
我闻言马上回过神来,掩饰性的垂下头,赧颜而不知所措。
他笑了笑,规律的用筷子敲着碗沿,响声叮当叮当,估计是酒饱饭足了,连语气都缓和下来,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是没地方去?”
“呃,对……”犹豫了半响,还是点了点头。他要是想嘲笑那就笑吧,反正长安之行本来就是一场难堪。青梅竹马成亲了,新妇却不是我,盘缠用光了,病却无着落,现在分文不在身,别说看病了,连吃块馒头都是奢望,长安这样豪华奢靡醉生梦死的地方,只能让我相形显己搓……
所以这样两袖清风孑然一身的景况,也不差他一句嘲笑了。
“恩……”他搔了搔脑袋,沉吟了半天,:“既然是这样的话……恩……”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好吧,大爷我改变主意了,就当发发善心好了,你可以留下来!”
“啊?”我错愕,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
“不过,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给我洗衣烧饭吧。”
因这么简单明了的宣判,我留在了唐洛的小屋,正式开启了本人厨娘+浆衣妇+婢女=管家的就职生涯。其实也是没有选择项目的选择题,天大地大,我却不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归途。有句话很是印象深刻: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地方都叫做家乡。
我用它来安慰自己。
我于唐洛而言,说高级一些,那是他房子里的管家,要说低级一点,跟随意使唤的丫鬟婢女也没多大差别,只不过我这个婢女到了夜晚是风水轮流转,因为晚上就寝的时候,都是我睡床铺,他睡地板。
出乎意料的是,日子飞逝如梭,我却没有寄人篱下度日如年的窘迫感。或者这该归公于唐洛,他人很好养,不挑食,什么都吃,在饮食方面基本与蟑螂同宗.所以我也乐得悠闲。
闲暇无事的事,我喜欢在后院看他练剑,唐洛的剑术很好,起剑飒飒风响,动则清影四射,身影矫若游龙,因灌注了内力的利剑不再软条而是凌人的锋利,横劈侧砍中,紫色的寒芒如星,划破明空,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石破天惊,我认得那是大唐的招数,
名曰‘天罗地网’,剑随意走,挥洒自如,刚柔并济,剑芒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