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墨社]第六期：狐心

2007-07-24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一、
娘说，比那猛虎更可怕的是，山外边的两只脚，当他们朝你靠近时，记得要掉头撒开腿逃，别迟疑，否则便会丧命。

狐狸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第二天，娘说出去逮野兔，结果再也没回来。

接着她遇见叫做小小的花鹿，在几次逃避两只脚的逃亡中，她们成了患难之交。小小告诉狐狸，那不叫两只脚，叫人。“虽然他们比我们厉害，但我们跑得比他们快。”小小总是很乐观，在危难时陪在狐狸身边，告诉她，“狐狸，快点跑，千万不要被抓住。”

那个时候，狐狸心里没有恐惧，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也不会被抓住，她是属于山林的。

直到有一天，小小遇到一只穿着衣服的熊猫，告诉她修炼得道的方法。小小一字一句地转诉给狐狸，“神仙说，兽要修成仙道，很容易，你要为自己炼一颗慈悲的心。”于是狐狸跟着小小，不再逮野兔，到处找山果充饥。

可狐狸天生喜欢荤腥，没过几天就忍不住偷偷出去逮雉鸡，抓野兔。没过多久，入冬了，食物越来越难找。小小总会从雪地里翻出一些草根，让狐狸先填填肚子。

狐狸不忍告诉小小，其实她不喜欢吃这些，硬是梗着脖子咽下去。

她听说野猴子们会成群下山，去人住的小村里找到很多吃的。一夜，狐狸鼓足勇气，下山去试试运气，结果吃的没找到，反被一户人家的看门大狗边追边咬，弄得遍体鳞伤，差点没逃回来。

狐狸蜷在自己窝里，轻舔着伤口，暗暗下决心，一定不会让自己再受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谁咬了我，我就要狠狠咬回去。此后，她渐渐故意躲开小小，跟着山林里豺狼一起捕猎，练习自己的尖爪利牙。

小小修入仙道，狐狸不自知地修炼了妖道。她们偶尔在林间小道相遇，但彼此已没了任何说话，对望之后便分道扬镳。

没过多久，小小像消失一样，不再出现在山林里。狐狸与林中精怪为伍，也渐渐淡忘曾经的朋友。

在一群精怪怂恿下，狐狸决定下山去人的村子里看看。快到进村必经的小桥时，远远看到桥上一女人纵身跳下水，像是不会水，在河里也不挣扎就那么沉下去了。

狐狸好奇，就守在水边等了一会，也没见她浮上来。

不一会，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男子冲过来，四处张望，又盯着桥面的脚印看了片刻，忽然就纵身跳下桥去。过一会，他托着那女子浮上岸。上岸时，那女的已经断气，男的伏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狐狸在一边的草丛里，悄悄折回山林。

“为什么人好好的，会寻死，为什么人会眼睛出水。我想做人试试看。”她跟最老的树精说道。老树摇着头，“你已经是妖了，不可能修炼成人的。人有七情六欲，妖却没有，不可能，不可能的。”狐狸不死心，继续缠着树精。树精被缠得烦了，教给她幻化的方法，“如果你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把心给你，你就可以做人了。”

二、
她终于幻化成人的模样，迫不及待地想去好好看看那个充满诱惑和危险的世界。进了村子，她走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到处都是新鲜玩意。

忽然就撞见了一个送丧的队伍，哭号刺耳。狐狸抓着路人打听，“他们是在做什么。”“荣家千金听说为逃婚跳河自尽了……”队伍后面，跟着一群念经的和尚，狐狸不知好歹地也跟了过去。竟一直恍惚地跟到了化生寺门口。

“亲属？”一个待发修行的和尚拦下了她。“不，不是。”狐狸停在门口，觉得面前这人不怒自威的严肃让自己不免害怕起来，而他嘴角明明还挂着一丝温柔的弯曲。

狐狸退后两步，心里默念着两只脚的怪物，但却仍有好奇，“我亲眼见那女子投河，想再看看……”和尚侧身已打算打发她走了，“人死了，尘世间便化作乌有。你这小妖，刚成人型吧，还是回山林好好修行，不要来人间作孽，否则就收了你。”

“你知道我……”狐狸瞪着眼睛，望着他，渐渐觉得自己将陷入莫名的危险，转身飞也似得逃走。如果不是光天化日，她恨不得马上变回狐狸原形。可老树精交代过，一旦幻成人形，再让凡人看到自己变幻回兽的原形时，就会法力尽失，再也无法变回人了。

大唐南的路，陌生。山路崎岖，人的两只脚，如何走得稳。狐狸更加慌乱，他，会不会追上来，他知道我是妖，是要收了我吗？

“姑娘小心！”谁人在我身后唤，可脚下一滑就顺着山路磕磕碰碰地滚了下去。

“姑娘，姑娘，还好吧？”有人扶起狐狸，她只觉得脑门热热的，不知道撞在哪块石头上，浑身骨头也像散架一般，忍不住发出兽的呜咽。“我带你去看大夫。”就这么被人抗着进城了。

后来才知道救她的人，是猎户，却有风雅的名字，易水寒。“你叫什么？”他依大夫嘱咐帮她包扎伤口。“呃，小小。”狐狸转着眼珠，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一只无名的狐狸，刚刚修成人形还来不及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当初那个朋友的名字。

“小小。”他重复着，“好听。”

“刚才你流了好多血，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换作别的女孩子肯定都哭天抢地了。”他笑着。狐狸抬眼看到他房间墙上挂的兽皮，轻皱了眉头，“那时大概是撞晕了，只觉得脑门热热的。”她伸手摸摸额头被包扎得好好，但一触到还是会疼，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易水寒凑上来，抓住她的手，“别碰伤口。”狐狸警惕地挣脱，向后缩了一段距离。两只脚的怪物。熟不知，自己现在也是两只脚的怪物。

“对不起，我失礼了。”易水寒尴尬地笑笑，“你好好休息吧。”转身出去。

狐狸便留在易水寒的家里，过着凡人的生活。她跟着易水寒笨手笨脚学习日常生活最基本的家务，学着拿筷子吃饭。易水寒只当她是千金小姐，从来没自己动手做过这些，也没有细问。狐狸只以为易水寒是个猎户，没想到他平时拿起菜刀菜铲也很利落。

而他一个人住的小茅屋，让给狐狸睡屋里，他只能每夜每夜露宿院子。

一夜，变天，响着惊天雷，狐狸在屋子里尖叫。易水寒冲进屋里，见她躲在床角瑟瑟发抖，一阵心疼。他走到床边，本想安慰几句，狐狸爬了过来，搂住他，贪婪地躲在他怀里享受温暖和安宁。

易水寒先是愣了，接着轻轻笑，看她像幼儿一样害怕打雷，又忽然不再避自己，这模样有几分可爱。狐狸在易水寒的怀里不禁发出兽一般的低鸣，而易水寒只当是受惊过度的抽泣，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背。

第二天天亮，易水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的小小却不知踪影。屋里屋外，也没有找到，他奔出去，又转回来。心里失落，安慰自己，应该是大小姐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家吧，摇着头轻笑。

狐狸清醒时，发现自己竟躺在易水寒的怀里，她明白自己不应该与两只脚过分亲近。尤其是目前修为尚浅。趁天未亮就匆匆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