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寒露微寒

　

五十四

　　 开学的学校到处都是人，听闻今天小诺归校的消息，顾城早早的来S大候着，不想，看到了苏蒙的父母。
　　 初见面时，苏家老人眼里明显掠过一丝惊讶，不过瞬间也释然了，这个女子真的是如此像自己的女儿啊。
　　 送走苏家老人，顾城和小诺漫步在校园里。
　　 “我见过苏蒙的照片了。”小诺淡淡的开口。
　　 “小诺，你听我说。”顾城转脸，很认真，很认真的表情。
　　 “我承认，开始，我是因为你和苏蒙长的像所以接近你。可是，熟识了以后，我是真的爱上你了，请你相信我。”
　　 小诺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满眼的真诚。这个男人，比小哲成熟，比清扬年轻。寒假的相处，自己是有动过心的吧，看到他竭尽所能的哄奶奶开心，竭尽所能的宠 爱自己。奶奶那么喜欢他，也因为顾城，让她在继父面前第一次被当做上宾。可是，当看到苏蒙的照片，看到曾今他们甜蜜的点滴，如何做到再相信？
　　 女人，永远不愿意被当做替身，即使你说不是，她也总是怀疑。女人，天生多疑。
　　 “小诺……”见小诺不回答，顾城轻轻摇了摇小诺的手臂。
　　 “让我想一想，我需要想一想。”小诺低头，看着脚尖。
　　 “哥！”脆脆的一声在身后响起。
　　 转身，见到雪儿挽着小哲，满脸笑意的走过来。
　　 “你们也逛园子哪~”小雪歪着头，嬉笑的看着两人。
　　 “你怎么刚到学校就跑S大。”顾城戏谑着妹妹。
　　 “你不也是。”小雪嘟囔着小嘴，转脸对小哲说：“让哥哥请我们吃饭去~”
　　 两人谈笑，没有发觉空气中浮动着异样的东西在另两人的眼光里。
　　 小诺什么时候和顾城在一起的？小哲心里在暗想，不是清扬么？清扬哪里去了？没有把小诺照顾好嘛？小诺，你，还好吗？
　　 小哲，你和小雪到如此地步了么？你，幸福吗？
　　 “走吧，一起去吃饭吧。”顾城轻声对小诺说，“想去哪？”
　　 “不了，你们去吧。”小诺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转身走了，独留一脸尴尬的顾城在原地。
　　 “哥，你到底行不行啊~”小雪眼角露出一丝睥睨的神色，“你不要告诉我，还没追上人家哦~”
　　 “呵呵，确实。”顾城尴尬一笑，“你老哥真不行，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还没追到吗？小哲心里掠过一丝异样情愫，小诺，你和清扬没有在一起吗？
　　 “你们班这个小诺，以前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啊？谁追她都是碰壁吗？”顾城一边走，一边问着小哲。
　　 “小哲？”顾城喊了一声，没有反应。
　　 “小哲？”小雪又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没事，今天坐车来估计有点晕车了。”
　　 “啊？！那亲爱的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对不起，我都不体贴你，还非要跑来拉着你陪我。”小雪一脸小女人的模样，让小哲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应。
　　 “看看，这是我妹妹吗？”好在顾城戏谑了一句，解了小哲的尴尬。

五十五

　　 转身后的小诺，没有回宿舍，独自一个人漫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外，喧闹的小吃街，突然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一对一对情侣模样的人从身边走过，车子穿过 巷子按起的喇叭一声接一声，嘈杂拥挤。沿着街边，一个人慢慢走，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转身，看到萧肃满是笑意的脸。
　　 “怎么一个人？在干嘛？”
　　 “呃，在找吃饭的地方。”小诺笑笑。
　　 “这么巧，我正好下班路过这里，也没吃饭，一起吧？”
　　 “啊？!”其实我想一个人，但是小诺没说出口。
　　 “对了，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为什么，电话关机？”
　　 “……”沉默。
　　 “别误会，我是想买dhb，呵呵……”
　　 “手机坏掉了，刚放假的时候。”
　　 “噢……怎么都不来游戏了？”
　　 “奶奶家没有网，放假就没玩。”
　　 “我买了只兔子，要不要借你带了玩啊？”
　　 “什么兔子？哦，神兽吗？”
　　 “是啊，好多女孩子不都喜欢兔子吗？”
　　 “哎，我们这是走去哪？”
　　 “去大宅门，一个很好的地方，没去过吧。”
　　 “大宅门？吃饭的嘛？都没听说过呢。”
　　 “你能吃辣么？那个地方的菜很出名，就是地方有点偏。可是，不是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吗~”
　　 两人就这样一路聊天，七拐八拐，小诺跟着萧肃走到了北化街隔壁的一个老巷子里。
　　 大宅门，金色的烫字印在墨色的牌匾上。一副古宅的样子，进入院子，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古代，到处古色古香。只有熙攘的吃客，让她确信，这是存在现 代的一个地方。一个穿着古时服装的女子过来招呼他们，萧肃很熟络的和对方交谈，看来他经常来这里。
　　 不一会，菜上来了，满大盆的辣味虾，还有几碟小菜。香气扑鼻，让人忍不住流下口水。
　　 酒足饭饱后，小诺和萧肃走了出来。吃辣就是舒服，可以让眼泪都变成汗排出去，然后所有的不开心和郁闷仿佛也一并带走了一般。走在夜色里的小诺，迎着 晚风，无比的舒畅。

五十六

　　 “你丫叫萧肃？有人叫哥几个教育你一下！”
　　 两人转了一个巷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一群人冒了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第一次看到萧肃这么怒吼的样子，小诺突然感到很安全。
　　 “想干什么？你回去想想你都干了什么!”
　　 “少跟他废话！上！”
　　 “这妞不错……”
　　 萧肃极力把小诺护在身后，一边退让一边说：“你快走。”
　　 “那你呢？”
　　 “你快走！”
　　 “救命啊！”
　　 “想跑？”“还喊救命，这巷子两面都是墙……”
　　 终究是没跑掉，对方人太多，对方太职业。倒地前，仿佛看到萧肃也是满脸伤痕，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打斗的声音在这个老旧的巷子里明明是那么突兀，却无人听 到。头好痛，不知道是什么砸过来的，有东西在头顶碎掉的声音……
　　 看到满地的血，那群人吓的全跑了，暗色的夜，一个人脸也没看到。萧肃顾不得报警，爬着过来扒拉着小诺。
　　 “小诺，小诺……”轻轻拍拍小诺的脸，“你醒一醒，你别吓我。傻瓜，你怎么不跑……”
　　 120的车由远及近的驶来，萧肃满身是伤，一身血迹依旧坚持抱着小诺上车，颤颤巍巍，仿佛抱着此生的至宝。

五十七

　　 小诺和萧肃被打的事迅速在熟悉的人们间传播开，几乎所有相识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赶往医院。看护病房外，顾城陪着苏家妈妈。刚认了干女儿，干女儿就出事，着实 让老人家心里寝食难安。小哲和小雪也闻讯赶来，小雪是担心哥哥多一点，小哲是牵挂小诺多一点。萧嘉赶来陪护自己的弟弟，不放心清扬的情绪，转而也来到小诺 的病房外。
　　 医生走出来，望着一群人：“谁是病人家属？”一群人都沉默，因为如此牵挂的，的确无一人是家属。
　　 “我，我是。”苏阿姨起身走过来，“医生情况怎么样？”
　　 “病人现在还是一个昏睡状态，伤势比较严重。患者的脑部一块淤 血压迫了神经，具体会给患者带来多大的后果，还要等病人醒来再做观察。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能等病人醒来。”医生轻轻合上手中的医务日志，又交待了一 句，“病房不能太吵，你们这人太多了，留一两个陪护就可以了。”
　　 “哎，哎，好好，好。”一群人细细听，不停点头表示明白。
　　 “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顾城坐在走廊的临时休息椅子上，说。
　　 “我也留下来吧，也好有个照应。”小哲上前一步说，“小雪，你带阿姨先回去休息吧。”转脸对身边的小雪说。
　　 “我……”清扬也想留下来，刚想开口，萧嘉抢了一句：“明天柯柯的幼儿园有家长会，我得留下来看护萧肃，孩子交给你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着，在这个寂静的病房里显得那么突兀。
　　 顾城和小哲坐在病床的两侧，谁也不开口，就那么守着。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浅浅，仿佛熟睡了。是不是传说中的睡美人，是不是一个吻可以将她吻醒？两人各怀心思。

五十八

　　 整整两天，探望的人从未间断，睡着的人儿还在睡。
　　 萧肃稍微好点，就从走廊的另一端跑过来，望着病床上的小诺，内心满是自责。因为自己的某一个案子的当事人与黑社会有关联，害的对方打击报复，连累了小 诺。心里只祈祷，小诺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顾城出去买吃的时候，小哲会在病床前，一遍一遍的和小诺说着曾经相识时的事情。讲大话，讲学习，讲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所有。当那些过往被一点一滴拎 起，心里的起伏让小哲承受不住，原来，那份爱，一直在，一直在。
　　 小哲不在的时候，顾城只是握着小诺的手，默默地亲吻，期盼着她可以苏醒过来。这样的画面，两年前，他就经历过。那时候苏蒙也是这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 以为她会醒来，可是，苏蒙还是永远的睡去了，那么固执的睡去。再也不会睁开眼，嘴角轻轻上扬，浅浅的对他微笑。思及此，顾城就悲从心来，他好怕，好怕小诺 也不在醒来。
　　 顾城买回早饭，回到病房，见小哲不在，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门找小哲。
　　 顾城刚出门，病床的人微微转醒过来。头疼，茫然。
　　 满眼满眼的白色，这是在哪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推门而入的两人见到床上的动静，面露喜色。按了床边上的通铃，一边轻声询问床上的人。
　　 “感觉怎么样？”顾城俯身，轻柔的扶着欲挣扎坐起的小诺坐好，又将一个柔软的枕头放在小诺身后。
　　 “小诺？”久不见对方反应，一旁的小哲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呃？……”眼神茫然。
　　 身后脚步声渐近，医生进门，检查了一翻，然后示意两位出来。
　　 “医生，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患者的反应有稍微的迟钝，可能是暂时一个情况，还需要观察。”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本来患者受伤的部位就很严重，那块淤血擦边压迫记 忆神经，照现在来看，淤血还在继续压迫着记忆神经，患者很可能失忆了。”
　　 “失忆？”顾城和小哲异口同声的惊呼出来。
　　 “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照顾失忆的病人需要消耗长期的体力和心力。当然，这块淤血可以通过手术纾解，手术需要得到家属的同意，而我们医院暂时也 没有这样的手术条件。”
　　 “那哪里可以做手术？”
　　 “省军区**部医院吧。”

五十九

　　 回病房的路上，小哲心里一阵沉重，失忆，是不是，小诺从此不再记得自己。
　　 顾城则一边打电话告知苏家老人，一边又打电话给小满，想办法去学校要到小诺家里的联系方式，毕竟做手术需要得到小诺家里人的同意签字。顾城想尽快将 小诺转院，尽快进行手术。
　　 闻讯赶来的萧肃，一脸的焦急，失忆的结果，让他忐忑不安。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众人看到，小诺正安静的坐在病床上，手上翻看着顾城早上遗落在床沿上的皮夹。皮夹内，是一张合照。照片上顾城和苏蒙相拥着对着镜 头微笑。
　　 小诺轻轻摩挲着照片，抬眼迎上进门的顾城，眸子纯白的没有杂色，就那么看进顾城的眼里。
　　 小哲看到小诺那仿佛小鸟破壳第一眼认母的眼神，心下一咯噔。
　　 小诺茫然的想在众人身上寻到熟悉，可是，好像没有。只是看到小哲时，微微颤动，是什么在颤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己是谁，完全不知。面对大家 焦虑忧愁的眼神，她也是淡淡的。
　　 “小诺，小诺，大家叫我小诺。我叫小诺……”无数次内心中对自己如是说。
　　 顾城把小诺的奶奶和妈妈都接来了，面对小诺的陌生的眼神，小诺的母亲受不了了，尖啸着哭泣，奶奶在一旁皱眉，一边抹眼泪，什么也不说，也只是拉着小诺的 另一只手。
　　 清扬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他捧着一束雏菊来到病房。推开门的刹那，垂暮的夕阳斜斜的照在病房，小诺照例靠坐在病床上拼命找寻回忆。清扬上前，默默把花 放在台子上的玻璃瓶里，转身静静坐下来，看着小诺。
　　 这个人很奇怪，眼神温柔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小诺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成熟男子，他是谁？仿佛哪里见过。梦里见过。
　　 “爸爸！姐姐呢？”柯柯被萧嘉抱在手里，紧随而来。清扬微蹙眉头，转身接过柯柯，让她坐在腿上。
　　 “姐姐？”柯柯怯怯的叫了一声，小诺没有应答，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
　　 看着眼前的一家子，那么像一幅画。可爱的孩子，恩爱的父母。很久之前的之前，大概是童年，自己一直梦想着有这样的一个家，这样的一幅画，而自己是那个坐 在父亲腿上微笑的小女儿。

六十

　　 省军区**部医院内，主治医生说：“手术会有风险，家属要考虑清楚。”
　　 “如果要做，安排在下个星期五。”
　　 星期五，手术开始。
　　 萧肃问：“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如果失败了，会怎样？”
　　 医生说：“成功的几率有25%，如果失败了，就只能躺在手术台上了，或者永远睡 着。”
　　 苏家阿姨问：“小诺已经认定你是他男朋友了，顾城你这孩子怎么这会死心眼儿了。”
　　 顾城说：“那是因为她看到那张照片，以为是她自己。而那张照片，我一直放在皮夹里，说明我爱的还是苏蒙，我没有资格去爱小诺，我不能欺骗她。”
　　 小诺的奶奶说：“小诺这孩子，出生在寒露，从小就命苦……”
　　 小诺的妈妈说：“我对不起这孩子，我这造的什么孽啊……”
　　 清扬问：“萧嘉，那天你带着柯柯跟来，是故意的吗？”
　　 萧嘉说：“清扬，你和小诺在一起会幸福吗？难道你忍心柯柯失去父亲吗？我已经让她失去母亲三年多……我希望，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
　　 小哲说：“小雪，对不起，我欺骗了你那么久，我其实一直喜欢的是小诺。在我失意的时候，你出现了，我贪恋你对我的爱慕，我利用你去排遣相思。看到顾城， 我才觉得自己如此卑鄙，我没有资格让你爱我。”
　　 小雪说：“我知道，小诺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她已经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一切说出来。我宁可你继续欺骗我……”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又灭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走出来的医生，拉开口罩轻轻摇了摇头。
　　 所有的眼睛都一下蒙上了雾气，所有柔软的心都跌入尘埃里。
　　 顾城无数次不在后悔，如果不执意做手术，是不是可以给小诺一份虚幻的幸福。
　　 萧肃无数次不在悔恨，如果那一日没有相邀吃饭，是不是小诺还是走在校园里那一抹亮丽的风景。
　　 可是，人生哪里有后悔，哪里容许人悔恨？
　　 清扬终究没有和萧嘉复婚，可是依然生活在一起，给柯柯一个看起来很温暖的家，其实，幸福有时候是戴着面具的，何必深究？
　　 小哲将这份纯真的恋情深深掩埋，常常捧着一束白玫瑰，来陪小诺说话。
　　 小诺从此成为了睡美人。无论多爱，已经没有一位王子可以将她吻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