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寒露微寒

　

四十八

　　 不知道萧嘉怎么知道的，那天萧嘉直直的找来了。
萧嘉一直很平静，平静的从宿舍把小诺叫出去，平静的开车载两人去了外面。
　　 茶吧里，玫瑰花在茶水里妖娆的绽放，音乐低低的在头顶上盘旋，很好的掩盖住轻声交谈的那些心事。
　　 “为什么？”
　　 “为什么要纠缠一个结婚了的男人？”萧嘉，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灯光下的钻石发出惨白的光芒，一点都不美丽。
　　 “清扬，是未婚。”小诺淡淡的吐出这五个字。
　　 “柯柯，她需要一个母亲。”萧嘉好看的眼睛明显瞪了起来，“你应该知道，你还不足以当一个母亲！”
　　 “柯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你在哪呢？”
　　 没想到小诺会这样反问，萧嘉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局促：“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个话？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萧老师。”
　　 “许诺，你是个好女孩，原来我一直以为你是萧肃的女朋友，所以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很惊讶。”萧嘉语气明显转缓，“出了国，才发现那是一个错 误。”萧嘉眼神黯然，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母亲是无法替代的。柯柯喜欢你，那是因为你在一个姐姐的位置。清扬，是因为恨我吧，所以不愿意重新接纳 我，我理解。”
　　 是的，母亲是无法替代的。就如父亲也是无法替代的，是不是，这一步跨出去，以后的柯柯也会恨清扬，恨自己……
　　 见小诺不语，萧嘉继续说道：“今天见你的事，我谁都没有告诉，包括萧肃。萧肃是个很有前途的律师，我是他姐姐，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不然，那天也不会 带你来一起吃饭。我觉得，你们在一起更合适……”
　　 抬眼，迎上萧嘉满是恳切的眼神，小诺，沉默。

四十九

　　 萧嘉又回来上课了，小诺以为这个萧老师要为难自己，可是萧嘉没有。反而，对自己格外关心，弄的同学们都觉得很奇怪。
　　 萧嘉毫不吝啬的在班级上表扬小诺的作业，也毫不掩饰的在其他老师面前流露对小诺的欣赏，对小诺的赞美，对小诺的疼爱。
　　 萧嘉一反常态的表现，让小诺更加不安。
　　 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萧老师带着女儿一起观看演出。班里很多女生都围去看那个可爱的小天使，柯柯和萧嘉的亲昵，小诺看在眼里。
　　 “哎，许诺！”萧嘉越过人群，招呼小诺过去。
　　 “姐姐！”柯柯响亮的声音乍起，小诺突然不忍心走上前去。
　　 倒是柯柯，挣扎着要跑过来。
　　 拥着柯柯，小诺心底流动着复杂的心情。
　　 “姐姐，你怎么不来找柯柯玩了？”柯柯大眼睛里满是疑问，“妈妈回家了，柯柯想姐姐和我们一起玩。”
　　 “姐姐要上学啊，柯柯也要上学啊，最近乖不乖啊~”捏捏小脸，滑滑的手感，“爸爸有没有带柯柯去肯德基啊？”
　　 “有，有时候，妈妈也带柯柯去。”柯柯玩着自己的指头，抬头喊了起来，“妈妈，妈妈~”
　　 萧嘉循声走过来，丢下说话的同事学生。
　　 “怎么了，柯柯。”萧嘉蹲下来，看着柯柯。
　　 “妈妈，我们也带姐姐去肯德基，好不好？”
　　 柯柯以为小诺要去肯德基呢。
　　 “好，我们看完演出就去好不好啊？”萧嘉语气里满是宠爱，仿佛，她们从未分离过。
　　 小诺突然，明白了，萧嘉在做什么，终于明白了，有一种爱叫无奈。
　　 “柯柯和爸爸妈妈去，姐姐不去了，乖~”小诺，把脸埋在柯柯的衣服上，喃喃的说道。
　　 她没有看到，萧嘉眼里流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有感激，有动容，有释然。

五十

　　 清扬再打来电话，小诺都按掉，或者偶尔接起，无关痛痒的淡淡的回复。
　　 可是清扬很执著，坚持每天都打。那个寒假，小诺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座城市。不想回家，一个人提着行李，偷偷去了奶奶家。
　　 陪奶奶一起买菜，然后一起做饭，电话一直关机。两个人一起的相依为命，曾经以为会是和母亲这样一起过的。
　　 “奶奶，爸爸怎么死的？”明显看到捧着碗吃饭的奶奶一怔，这个问题从小到大问了很多次。
　　 “伢儿，吃饭吧，别问死去的人。”奶奶埋首又继续吃饭，小诺怅然的咀嚼。
　　 晚上睡觉，浅浅入睡的小诺听到奶奶的呐呐自语。
　　 “伢儿，你爸是自杀的。你妈死活要跟人跑啊，你爸对她那么好啊，她不要脸……家门口的邻里哪个不知道啊，没脸啊……”
　　 冬天的夜太冷，风贴上来，流着泪的脸更觉凉意。小诺轻轻缩了缩脖子，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终于亲耳听到这一切了，还是哭了。爱，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奶奶家没有网，不能去游戏，索性也不想去游戏了。只是偶尔，会想起，游戏里的女儿，想起游戏里的小店，会想起萧肃，那个买她dhb的绿色鱼妖。没有dhb 了，他是不是也会想起自己。
　　 那天起床，把屋子打扫了一番，正要陪奶奶去买菜。出门，迎上跨进院子的母亲。站在她身后的，还有顾城。
　　 小诺猛然定住，打量着一脸疲倦的顾城，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你来干什么？”奶奶永远没好脸色给小诺的妈妈。
　　 “她奶奶，这不是，小诺的朋友找上门来，不然我也不知道死丫头，放假不回家，跑这里来了。”
　　 “我这里不是家么？怎么放假了不能来我这里？别忘了，小诺姓许！”奶奶昂了昂脖子，抓了抓小诺的手，大声回复。
　　 “是是是，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母亲明显脸色不好看，一边赔笑的说着，一边看了小诺一眼，“有空……回家一下。”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顾城上前一步，一直打不通电话，从小满那里问出地址，急急的坐车赶来这个小城市，终于，看到了——小诺。
　　 奶奶望了望面前年轻的小伙子，明显误会了，按了按小诺的手说：“你不要去了，你把人家领家去先，奶奶自己去买菜。”
　　 “奶奶~那怎么行？”小诺，拉住即将要抽离的老人的手。
　　 “怎么不行，你没来之前，我哪天不是一个人去？”奶奶眼角含笑的，瞟了瞟顾城，“快去吧，死丫头。”
　　 奶奶把小诺的忐忑不安误会成为了害羞。

五十一

　　 “不邀请我进去吗？”上前握住小诺的手。
　　 “顾城，我们什么都不是，你别这样。”小诺轻轻抽出手，后退一步。
　　 “我知道，我们是朋友啊，不是吗？”顾城扬了扬空了的手，笑了笑。
　　 “进来吧。”小诺侧身，闪出一条进屋的路。
　　 走进屋子的顾城，放下行李包，打量起这座老屋。收拾的很干净，墙上挂了一排老式的相框，上前仔细辨认。
　　 “喝水吧~”小诺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
　　 “哎，好的，谢谢。”顾城笑着接过，转身坐下。
　　 顾城在小城呆了几天，奶奶对小诺说：这个小伙子不错，伢儿长大了。
　　 小诺辩解道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奶奶只笑不语。
　　 期间，小诺回家了一趟，顾城陪着一起的。送回去一些衣物，又取了一些衣物，还是回了奶奶家。
　　 那个男人的嘴脸额外的热情，妈妈的脸上也泛着笑意。执意留两人在家吃饭，饭间，男人和顾城聊天，一直打探顾城的信息，越问越满意。
　　 “你爸怎么和奶奶家照片不像啊？”
　　 “那不是我爸。”
　　 “噢……”
　　 “你什么时候走？”
　　 “额，这么想我走啊？”
　　 “你这样出来，你们家里人不担心吗？”
　　 “没事啊，正好小雪去了小哲那里，跟家里说的和我一起出来的。所以，我要等小雪和我汇合，才可以回家。”
　　 原来是这样。小雪和小哲……到如此地步了吗？一些东西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五十二

　　 顾城走的那天，那个小城镇正在下雪。小诺的奶奶执意让顾城带了好些特产，还吩咐小诺去送一送顾城。
　　 雪地里，顾城对小诺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不用现在给我回答，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还有，记得手机开机，因为，我想你时，想让你知道我想你。”
　　 漫天的雪，世界一片阴沉，一点不觉得透亮。是谁说，雪让这天地亮堂起来，为什么，自己满眼满眼看到的都是灰蒙蒙。回到家，鬼使神差的将手机开了机，信息 像窗外的雪一般，纷纷涌进来。
　　 一条条按开，一条条删除。好多清扬的，也有萧肃的，还夹杂了一些同学的。清扬依旧坚持每天一个电话，短信呼将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轻按全选，轻点删除，结束。
　　 那个曾经站在身后的男孩子，走了。那个曾经仰慕的男子，也走了。小诺的心，是真的，预备放下了。小哲有了小雪，清扬有了萧嘉，他们会幸福的，一定。
　　 寒假总是一晃眼就过去了，转眼开学在即，小诺坐车回到了Y市。背着行李包，穿过三条街，小诺要在那里等回学校的公交。车来了，人们本能的往车门口涌，小 诺就那样被人群夹着往前跑，突然身子被什么擦了一下。敏感的小诺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手机不见了！
转头，一个男子正欲转身跑。
　　 “我的手机，抓小偷！”赶着上车的人，貌似都没工夫搭理她，小诺的声音瞬间被淹没了。她挣扎着往人群外挤，要去追赶。再她挤出来之前，站在站牌上的一个身 影已经先一步飞奔了出去。小诺拼命的往那个方向跑，直到一个人跑回来，栏住她，把手机递还给她。
　　 “谢~谢谢~太谢谢你了……”小诺弯下腰，喘着气，连连道谢。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谢谢这个好人。
　　 “没事，举手之劳。”对面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我天天锻炼呢~”
　　 “哎~”小诺起身叫住，“大哥，我要不要写个表扬信什么的给你单位啊。”
　　 男子转身，好笑的说：“不用了吧，你……苏蒙？”男子看自己的眼神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苏蒙？”小诺也愣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上前一步。
　　 “许诺。我叫许诺。”
　　 “太像了，太像了。”男子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嘴里喃喃自语。
　　 “你，那个什么，小妹妹，我能请你吃个饭吗？”男子抓了抓头，仿佛很不好意思的提出这个邀请。
　　 “啊？那还是我请你吧，你看，你刚才见义勇为，帮了我呢。”
　　 “不，我请，你愿意去就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悬的慌啊，小诺心想，看着也不是坏人，去就去吧。

五十三

　　 男子没有带小诺去什么饭馆，而是把她带到了一处旧的居民区。
　　 噔噔噔，跟着爬上了三楼，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看起来很和蔼。
　　 “姑，我给你带了个人来。”男子闪了闪身，将身后的小诺露了出来。
　　 “苏蒙！”老妇人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她爸，她爸……”转脸对着屋里喊了起来。
　　 一个老人手拿着报纸，闻声跑了过来，见到小诺也是一样的惊讶表情。
　　 “叔叔，阿姨好！”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礼貌还是要的，小诺甜甜的喊了一声。
　　 “哎，快，快进屋。”
　　 进了门，在沙发上坐下，四处张望了一翻，目光被手边矮几上一张水晶照片所吸引。
　　 照片里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可是，分明不是自己。长长的头发，亮亮的眼睛，对着镜头微笑。
　　 见义勇为的男子对小诺讲：“这是我表妹。”
　　 “那她现在人呢？”心里有一丝好奇，小诺也想见一见照片里的她。
　　 “她，两年前就死了……”身边的妇人低低说了一句。
　　 “啊？！对不起，阿姨。”小诺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没事，苏蒙比你大。”妇人擦了擦眼睛，起身拉着小诺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这是一个小房间，木质的地板，绢花的立式台灯，碎花的窗帘。里面靠近窗台放了一张桌子，摆着电脑。对着床的一片墙，挂满了相片。或大幅，或小张，或微笑， 或沉思……这是一个爱照相的女子，留住分分秒的美丽。小诺一张张看过去，一张张的轻抚，指尖滑过，一寸一寸都如此相似。
　　 突然一张合影蓦然的闯进眼帘，照片里的他和她在海边嬉戏，迎风的两张脸紧紧靠在一起。
　　 照片里的两张脸，都那样熟悉，可是不确定。
　　 “这是苏蒙的男朋友，不是因为那场车祸，他们现在估计都已经成家了。”老人站在身后，又忍不住的垂下泪来。
　　 因着这种巧合，苏叔叔和苏阿姨执意要认小诺为干女儿，留了联系方式不够，还要亲自送小诺去学校。
　　 面对两位老人，小诺也不忍心拒绝。
　　 “苏妈妈，苏蒙姐的男朋友叫什么？”路上，小诺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城。”
　　 顾城，真的是他……是因为这个，他追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