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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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持彩练当空舞
[楔子]
人总会为自己的一时疏忽付出代价,有时,这种代价需要用一生来偿还。
那一年,正值芳华的舞彩娥是备受王母恩宠的瑶池舞姬。
恰值瑶池召开蟠桃大会,天宫巧匠为王母过蟠桃大会日夜赶制七彩霓裳。舞彩娥负责照料刚刚染好的七色绸缎,这是制作七彩霓裳的材料。而在门外把守的,是天庭最忠诚耿实的天兵玄云霄。
半夜时分,舞彩娥不小心伏案睡着。烛火烧着了屏风,烈焰波及七色绸缎。待她惊醒过来,火焰已如波涛汹涌翻腾。门外守护的玄云霄听见她的呼救声,急忙冲进来,他目睹横梁在火中已倾斜欲坠,情急之中他一把推开舞彩娥,火舌翻卷的横梁劈头摔到他脸上,滚烫的火苗灼痛了他的面颊。
火势如脱缰之马,无法控制。漫天赤焰,烧毁了七色绸缎,映红了整个天庭。
两人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也不申辩,只等待天庭的发落。
七色绸缎价值连城罕世难求,但玉帝和王母谅及两人平时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于是将他们贬至人间,沦为凡人。
二人在一个叫傲来的海边小村生活下来。同为落难失意之人,加之有相遇之恩,二人渐生情愫,结为夫妻后,生下一个叫玄天姬的女儿。一家人克勤克俭、冷暖自知,生活倒也平静。
只是,当年因自己一时疏忽而犯下的错,是夫妇二人心头永远无法解开的结。
那火龙一般燃烧着的七色绸缎,仍不时舞蹈在他们的脑海里。那映红半边天庭的火焰,时常吞噬着他们的梦境,令他们在半夜惊醒。漫漫暗夜里,自责、愧疚、忏悔、不甘,在心头纠结,暗涌,翻滚。
孩子五岁那年,玄云霄和舞彩娥不约而同地立下誓约:要用毕生的力量,求得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七色绸缎,然后奉还给王母,以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
世间多少人视誓约若过眼云烟,而这对夫妇内心丰沛如良田,微小的愿望如种子播下,便一心灌溉呵护,期待有朝一日,这卑微梦想,能长为一株参天大树。
[壹] 赤
在玄天姬八岁那年,玄云霄开始去野外采集朱砂。而母亲留在家里辛勤操劳、勤俭持家。母亲告诉年幼的玄天姬,将朱砂颗粒研细磨匀,用水调合后,即成赤红色染料。将绸缎浸入其中,粉末会被绸缎所吸附。用这种颜料染成的赤色鲜艳纯正。
小小年纪的玄天姬,自然不会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执著于一匹赤色绸缎,唯一让她感到开心的是,每天父亲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总会变戏法般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野果。母亲嗔怪他不要再冒险去崖壁上采摘这些果子了,而他只是憨厚一笑:孩子喜欢吃,我就继续摘。
这些被父亲肮脏的双手捧出的野果,沾染着灰尘和泥土,但经过母亲细心洗净,却是那么甘饴可口。这些野果甜蜜了玄天姬的整个童年。
童年温暖而迟缓,像冬天晒在老棉鞋上的阳光。十岁那年,玄天姬那颗幼小的心,萌生出了初始的矜持和微妙的自尊——她不再愿意和父亲一起出门了,父亲脸上那一大块烧伤留下的疤痕,让她隐隐地感觉有些难堪,而父亲每次带回家的新鲜野果,她也不再热衷。可父亲并不计较这些,每次从外面采集朱砂回来,总是不忘带给她几个野果。
有时,玄天姬看着父母因过度操劳而显得沧桑的容颜,会纳闷地想:这么辛苦奔波,不过是为了一匹赤色的绸缎,值得吗?她觉得他们真是不可理喻。
一天,父亲出门采集朱砂,彻夜未归。母女二人忐忑地等了一整夜。破晓时分,全村村民集体出动沿着山路寻找。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发现几棵野柿树,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柿子,因为长在峭壁上才得以保存下来。他们同时发现一棵柿树有枝桠折断的痕迹,而树下是百丈深渊。村长看了看母女二人说:“我们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母亲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险些晕厥。不详的预感顿时笼罩住了玄天姬,冼夫人叹口气,牵紧她的手往山下走。
果然,父亲静静地长眠在谷底,身旁是一筐泼洒了的朱砂和几个散落的野柿,而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野柿。他身上的血溅落到朱砂上,凝固成了深重的赤黑色。母女二人如烈焰焚心,紧紧抱住对方痛哭起来……
在乡亲的帮助下,母女二人将父亲草草埋葬了。父亲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野柿子,也葬在了父亲的身旁。
当夜,母亲对玄天姬讲述了她和父亲的经历。这是玄天姬第一次听到父母的故事。她没有想到,父母居然曾经是天庭的神仙。父母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和那颗不懈赎罪的心,深深感染和震撼着她。一颗幼小的心,被父母的夙愿激活、沸腾,像飓风袭来时,船帆一样鼓涨得满满的。她突然理解了父母这么多年辛勤奔波的原因。她感到非常非常对不起父亲。
第二天,玄天姬和母亲开始用力磨研那些沾染了父亲鲜血的朱砂。玄天姬的手心布满了血泡,虎口隐隐渗出血来,而最疼痛的,是那颗深深追悔的心。
终于,这些朱砂被磨研得细密均匀,母亲用水调合后,将绸缎浸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染好了一匹赤色绸缎。母亲告诉玄天姬,要弥补父母当年的罪行,必须找到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绸缎,而现在,仅仅是开了一个头。
赤色丝绸晾晒在家门口,在微风中拂摆着。
那一片耀眼的赤色,在阳光下似乎隐隐折射出父亲的一片赤忱,深深刺痛了玄天姬娇嫩的双眸。
这一年,她十岁。
[贰] 橙
世事无常。三年后,母亲重疾缠身,卧病在床。病榻上念念不忘的,依然是七色绸缎和那未了的心愿。
初秋时节,母亲的病情愈发严重,大夫看过后,摇头轻叹回天乏术。
送走大夫,母亲大概自己也预感到了什么,她无神的双眸绽放出了久违的神采,她抚摩着玄天姬的发梢说:“我昨夜又梦见了王母,她对我说,只要奉还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七色绸缎,她便捐弃前嫌。我预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赎罪的心愿,可能要靠你帮我们去实现了。”
玄天姬将母亲的双手抱紧,置于唇前,含泪点头应允。空气突然变得沉闷凝滞,大概是为了舒缓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母亲喃喃说道:“真想吃几个新鲜的橙子啊,当年在天庭,这是最常见的果品,自从坠入凡间后,再也没吃过橙子了。”
当夜,母亲沉沉睡去。玄天姬守护在母亲身边,她看着母亲苍老的面颊,早生的华发,干裂的嘴唇,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她伸出手,轻抚母亲的面庞,心想,多年前,当母亲还是天庭最华美的舞姬时,这面庞一定皎洁如月光吧,而多年过去了,母亲的心愿未了,却即将撒手人寰。她心头突然泛起冲动,决定帮母亲摘几个橙子,她不希望看见母亲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便告别人世。
玄天姬为母亲掖紧被角,轻轻阖上门,她在微凉的风中疾跑,跑出傲来国,来到花果山,终于在山野间找到了一株橙子树。橙子长势正好,碧叶叠嶂,橙香清冽,可现在毕竟不是橙子成熟的季节,青橘悬垂在叶影憧憧里,嘲弄般地望着她。
这时,玄天姬看见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
那一刻,她知道母亲永远离开了自己。母亲去世前的嘱托,被缄默成一个来不及成熟的青橙,永远种植在了她的记忆里。
在邻居的帮助下,玄天姬将母亲葬在花果山的一棵橙树下。母亲直到去世,都没来得及吃上橙子,但至少在去世后,还可以闻到甘甜的橙香。
从此,十三岁的玄天姬,要开始学着一个人养活自己照顾自己。
独居的岁月里,玄天姬主要靠在山间砍柴,然后到集市上变卖来勉强糊口。她拒绝了邻里乡间的好意恩赐与惠赠。她幼小的内心里,写满了倔强与自尊,她不喜欢仰仗他人的赐予来生活。童年的稚嫩和懵懂,逐渐褪去,而父亲的狷介,母亲的坚韧,却完全继承到她身上,融进了她的血液里。
十四岁那年的一天,天降暴雨,破败的茅草屋被飓风掀掉了屋顶。等玄天姬惊醒时,发现自己卧在一片水泽里,被子和衣裳全部湿透了。
一年多的艰辛和辛酸在瞬间纠集涌动,她终于无法再强撑坚强和无谓,裹着箱底唯一一块干燥的绸布,她跑到母亲的坟前哭泣起来。
破晓时分,雨水渐渐停了。她借着黎明,看见枝头的橙子正在淌落橙色的汁液,仿佛是哭泣时流下的泪水。
那汁液染湿了裹在玄天姬身上的绸布。素色绸布被染成了橙色。
她知道,那一定是母亲在为她哭泣,同时在鼓励她,永远不要放弃心中的梦想。
她在心里立下誓言:铭记父母的遗愿,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弥补父母当年犯下的错,一定要等到化蛹为蝶的那一天。
天晴了,玄天姬将橙色绸缎晾在阳光下。
她有些悲伤,又有些高兴。她终于收集到两种颜色的绸缎了。想着家里挂着的赤色绸缎,看着眼前的橙色绸缎,她就感觉到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可是,这两块绸缎,都是用父母的生命换来的。
所以,今后的路,得靠自己了。
这一年,玄天姬十四岁。
[叁] 黄
一年后,玄天姬在深山砍柴时,无意间看到一只鹦鹉从树梢掠过,一片金黄色鹦鹉绒随之缓缓飘落到她手心。
回家的途中,玄天姬经过冼夫人的家。一时兴之所至,她问冼夫人:“这种鹦鹉绒可以用来干什么呢?”
大娘仔细看了看,说:“这种金黄色鹦鹉绒用来纺织黄色绸缎最好不过了,可是金黄色鹦鹉绒太难得到了。早就听说傲来国的后山深处栖息着一群大嘴鹦鹉,可是它们一年才换羽一次,所以想得到它们的羽绒真的很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玄天姬开始在每天砍柴时,注意观察这些鹦鹉的生活习性,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这些鹦鹉日出觅食,日落归巢,而每年夏季最热的七月,是鹦鹉换羽的季节。
她耐心地等待,七月终于如期而至。
一天傍晚,在这群鹦鹉归巢之时,玄天姬一路尾随追赶,荆棘划过她的身躯,毒蛇在足畔梭滑而过,划荡藤蔓跃过山涧。终于,她在一棵参天古木的枝桠间发现了那群鹦鹉的巢穴,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已是划痕累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处心积虑的观察带来了收效,她在树下捡到了很多金黄色鹦鹉绒,她满心欢喜地踏着月光回家。
一个月后,冼夫人用玄天姬辛辛苦苦收集到的金黄色鹦鹉绒,织好了一匹黄色绸缎。
这是玄天姬靠自己的力量得到的第一匹彩色绸缎。她为自己感到骄傲,骄傲里又有隐隐的辛酸。
这一年,她十五岁。
[肆] 绿
一年时光倏忽而逝。小小的傲来村,已经承载不下玄天姬心中的抱负了。走出这个封闭贫瘠的小山村,到更广袤的天地间的愿望,在她的心里膨胀着,像一粒小小的种子在渐渐地生根发芽。
终于,在十六岁生日那天,她决心走出傲来村,游历四方,竭尽全力,寻找剩下的四种彩色绸缎。
告别了邻里乡亲后,玄天姬一路跋山涉水餐风露宿,终于到达了繁华的长安。在度过最初的好奇和试探后,她开始一心寻找四种彩色绸缎的线索。
有一天,玄天姬撞见西市一位蚕妇正被当地的蚕贩和蚕霸欺负,她意气难平,出手相救,自幼和母亲习武的玄天姬击退众人,然后帮蚕妇捡拾起散落一地的蚕茧,护送她回家。当夜,玄天姬就在蚕妇家休息。
次日清晨,玄天姬惊喜地在蚕妇家的蚕室内发现两个绿色蚕茧。蚕妇告诉她,这是非常罕见的天蚕茧,这种绿色的蚕丝,可以织成绝美的绿色绸缎。玄天姬大喜,她将自己的身世和来长安的目的托盘而出,蚕妇听后,惊讶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宏愿和恒心。好,大姐一定帮你这个忙!”蚕妇告诉她,这两个蚕茧的蛾很快就要破茧而出了,届时她们可以一起来喂养这批天蚕。
冬去春来。幼蚕孵出来了,蚕妇和玄天姬用羽毛轻轻把它们刷到剪碎了的嫩桑叶上。刚孵出的幼蚕黑黑小小的,象蚂蚁一样,蠕动在桑叶上。幼蚕吃的很慢,长大后,经过四次蜕皮,进入五龄期。这是蚕长的最快的时候,每天都需要两三篓桑叶,经常要半夜起来换桑叶、清除残叶和蚕粪。但每天半夜从睡梦中挣扎起来的玄天姬,却备感欣喜,因为她内心溢满了希冀。
吐丝。结茧。摘蚕茧。煮茧,抽丝。
当蚕妇把一匹光滑如丝的绿色绸缎递交给玄天姬时,玄天姬颤抖着双手,不敢去接。因为,她的双手已经布满了茧花,她怕手心中那些粗砺的岁月留痕会划伤缎面。良久,她将自己的面颊轻轻贴在缎面上,仿佛童年时,靠在母亲光洁的颈项旁。
这一年,她十七岁。
[伍] 青
接下来的一年里,玄天姬一直在苦苦寻找青色绸缎。穿行大街小巷,求教贩夫走卒,却一直没有发现线索,所有人一听她在寻找青色绸缎,便茫然地摇头。
直到有一天,玄天姬来到国子监,藏书楼的老先生听了她的疑问,告诉她一段话:“荀子在《劝学》中说,‘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这句名言流传了几千年,可谓人人皆知,但其中的道理却不一定有多少人知晓。青,是指靛青;蓝是指蓝草。靛青染料是从蓝草中提炼出来的,但颜色比蓝草更深更亮泽。后世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来形容学生胜过老师,长江后浪推前浪。早在秦汉之前,人们将蓝草割下后切碎浸泡出色液之后,尽快将此染液用于染色。由于这个过程很短,时间稍长,染液就会形成蓝色的沉淀,而不再有漂染价值。因此,在蓝草收获季节里,染匠们十分繁忙,要加紧染色,否则染液就要报废。后来人们发现,在这种蓝色沉淀中加入酒糟,可以使不溶于水的蓝色沉淀变为靛青染料。”
老先生的一席话,令玄天姬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她明白了,要想得到青色绸缎,必须先得到蓝色绸缎。谢过老先生,玄天姬马上转身去长安七巧坊。
[陆] 蓝
七巧坊,大唐最大的染坊。坊主傅江衣冷冷地瞥了一眼瘦弱的玄天姬,说:“青色染料,七巧坊确实可以做,但做青色染料要先做一缸蓝色染料,代价委实太大了。”
玄天姬苦苦哀求:“我可以来贵坊来做帮工,不要报酬,只希望将来可以得到一匹青色绸缎和蓝色绸缎。”
傅江衣看也不看她:“七巧坊中历代染坊从不收女徒。”
次日,玄天姬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她灰衫束身,头系纶巾,俨然已是须眉男儿。
傅江衣望着她,轻轻阖首。他读懂了这女孩内心的那股狠劲。
玄天姬开始和七巧坊中的男工一起劳作。清晨去田野里采割蓝草,用力将它们切碎、浸泡、搅拌成蓝色染液,然后没日没夜地加紧染布。染料浸泡腐蚀着她的双手,她的手 掌出现水泡,随后蜕皮,露出鲜红的嫩肉,锥心地痛。
用蓝色染料染完所有布后,她不屈的精神终于感动了傅江衣,傅江衣同意让她自制一盆靛青染料。玄天姬欣喜地跑到大唐南部丰都天禄坊,买到酒糟。在蓝色染料的蓝色沉淀中加入酒糟后,不溶于水的蓝色沉淀终于变成了靛青染料。
午后,玄天姬心情惬意地在七巧坊的花圃中晾晒青色和蓝色两匹绸缎。阳光正好,和风熏暖,石榴花意正浓,两匹绸缎临风起舞,恍若一阕飘摇在风中的歌。
这一年,她十八岁。
[柒] 紫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又两年过去了。玄天姬一个人独自在外漂泊,已经四年。
这两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寻找紫色染料或紫色绸缎,但一直没有结果。
玄天姬心里失望极了,加之尝遍人间冷暖,思乡之情日益浓重,于是深秋时节,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傲来村。此时,父母的坟茔已是荒草萋萋,而母亲坟前的那棵橙子树却高大茂盛,惟有苍老的树干向她提醒着漫漫年华留下的痕迹。
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岁,却依然没有完成父母的重托,玄天姬触景伤情,不禁扶住那棵橙子树痛哭起来。这一幕,引起了一位采药少女的注意。
热情询问后,少女得知了玄天姬哭泣的缘由。她热心地告诉玄天姬,有一种中药叫紫草,不仅可以治病,而且也可以用来制作紫色染料,只是这种药材实在罕见,听说只有乌斯藏东有少量成长。
玄天姬根据少女的提醒,连夜启程,终于赶到了乌斯藏东。让她无奈的是,她一直没有找到紫草生长的地方。有一天,彷徨无助的玄天姬在经过高老庄时,无意间邂逅了正在清扫街面的仆人高才。高才告诉玄天姬,乌斯藏东观音院的喇嘛僧知道紫草在何处生长。
玄天姬满怀希望地来到观音院。喇嘛僧告诉玄天姬,紫草是一味非常珍贵的药材,由于过度采集,已经非常稀少,所以他不能告诉她实情。之后便三缄其口,不愿再提此事。
玄天姬反复央求无果,只得郁闷地踏上归途。暮色苍茫,她在路上偶遇一位去观音院朝拜的参佛人,参佛人告诉她,如果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玄天姬心里受到了启发,决定用一种虔诚得近乎决绝的方式来感动喇嘛僧:一路磕头至观音院——她坚信佛海有情,心诚所至,金石为开。
清晨,当喇嘛僧推开观音院大门时,惊讶地看见昨天那位女子昏倒在寺院门口,她的额头渗满了血珠。喇嘛僧明白了一切,深为感动,待女子醒来后,他告诉她,在乌斯藏东黄风洞附近,有一处茂盛的紫草生长区。
玄天姬取到紫草后,立即赶到长安七巧坊。两年的光阴,她已和七巧坊上上下下结为挚友。用紫草得到紫色染液后,她终于得到了最后一匹彩色绸缎。
这一年,玄天姬二十岁。此时,距父亲去世,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化仙]
终于收集到七种颜色的绸缎,却上天无门。玄天姬着急地大哭起来,一时间,天地动容,大雨倾泻而下。
而此时,一位云游熊猫画师恰好撑伞经过,目睹了这感人一幕。
“把你的七彩绸缎给我,我送你到天上去。”画师大声说。
丝绸铺上画板,瞬间变成了七种颜色的水彩,画师取出画笔,蘸上水彩,在空中画出一道七色彩虹。
顿时,大雨戛然而止,七道霞光照耀于天地之间。
玄天姬走在彩虹上,广博天地直入眼帘。
她刚刚踏上天庭,那七道霞光也尾随而至,幻化为七彩霓裳,披于她的身上。
父亲手中紧握着的野柿,沾染着父亲血迹的朱砂,被掀掉屋顶的茅草房,茧花累累的双手,被染液泡得浮肿的双足,观音院前的一路叩首……往事一幕幕在玄天姬眼前浮现。多年的辛酸、不甘、挣扎和努力,如化蛹为蝶,在这一瞬,全部绽放为最美丽的七彩光芒。想起父母和自己毕生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玄天姬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 这泱泱天地,日月光华,何止是人生布景,亦是人生最真实最华美的舞台。
身披七彩霓裳,玄天姬临风起舞,顿时天空中流离光华,美轮美奂。
如朝霞,似夕照,赛月光,胜星辉。刹那间,天地间七彩潋滟,霞光万道,流光溢彩,姹紫嫣红。
天空中的奇异变幻惊动了整个天庭。
听了天兵的呈报,玉帝和王母顿时动容。王母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家人为了赎罪,努力了这么久。她比我更有资格佩带这七彩霓裳。”
王母亲自去天边,看望当年舞彩娥的女儿。
对面的女子,皮肤粗糙,面容凛冽,深深篆刻着生活奔波留下的痕迹,而清朗的眉眼中却依稀仍有当年舞彩娥的影子。
王母落下泪来,她对玄天姬说:“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凡尘最普通的女子,你是这天界最耀眼最值得敬重的仙。”话音刚落,王母轻合双手,瑶池琼浆化为漫天星子沐其身而过,面前舞蹈的女子,浮现成最纯美的少女,依稀如昨日重现。
这一切,父亲,你看到了吗?母亲,你看到了吗?
玄天姬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再说了,他们已消隐为这世间中的一捧尘土,但她相信,一定有一首岁月的歌,正在他们心中,来回地吟唱——
世事沧桑如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花落满回廊,依然透骨生香。